每經記者    李聽

　　最近看了子乾兄的一組照片《瞭望古城--西安印象》，想起我在西安度過的一些歲月，寫下此文，以資紀念。

　　我記得第一次到西安的時候，車從長安南路一直向南：鐘樓、鼓樓，城墻，高大的喬木，一派蕭殺之氣。古國帝都，雖然歷經滄桑，然而，依舊能夠從他疲憊的歷史后面，讀到他曾經的輝煌。

　　剛到西安的那個初冬，天氣有點涼，但是還不算太冷。我有時候坐在長安南路的一家餐廳里，欣賞這個夜色籠罩的城市，說不出來的疲憊與溫暖。有人說："只有在夜晚，你才能知道這是西安。"是的，白天的西安，只是一個日益囂張的工廠，而當夜幕落下，我們才能嗅到西安古老而憂傷的氣息。

　　這時候，只有餐廳窗外的車流，使得這個城市的夜晚看起來生動活潑，遮蓋了千年故都的暮氣。

　　也就是許多年之后，我想起當時的情形，或者會嘲笑當時自己的傻樣。但是很久之后，我不會再有當時那種期待的心情了。我記得當時的氣候還是很好的，小寨一帶的樹葉子已經斑斕生姿，窈窕的幾近可愛了。

　　我就讀的學校背靠秦嶺，我常和梁杰同學騎自行車去秦嶺的大山里兜風。有一次，我記得在高冠瀑布，（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后），我們幾個好朋友沿著河走，挺美麗的。河水清涼，歐陽同學的手很滑很潤一如我家的香皂。在一片清清的水域里，年輕的朋友們放肆的說話，輕輕的微笑。歐陽同學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薄荷的香味，現在想來一如微風撲面。

　　在清翠的山麓下面，我給他們講三國外傳，有人說我講的全是謬論。然后我們開始互相抨擊對方的觀點，再放肆的大笑。而泉水咚咚的從我們的眼前消失了，那一刻我陷入沉思之中，并開始思考一些古老的命題。多年后，提起此事，陳書記說："那是好事，厭世界則慧根生。"

　　在那一片茫茫的水域中，看嘩嘩的流水，聽飛揚的音律，我突然就有點惆悵，像空腹喝了一瓶酸奶一樣。美女的影子開始漫天飛舞，如同敦煌飛天壁畫一樣美麗……我想我一定會淡然的面對，可為什么又感到一種淡淡的幽傷了呢……如今翻開我當時的筆記本，發(fā)現上面還留著這樣的話：

　　馬啼客散暮江頭,人自傷心水自流。

　　青山萬里何悠悠，同在長安難逢君?

　　至今尤憶七夕后，逢君高冠瀑布頭。

　　流水湄湄難再求，晚時乘車空自愁。

　　遙寄輕風與明月，從此照亮君窗頭。

　　這一切來的是這樣突然，去的又是這樣突然，就好象風一樣飄逸，象夢一樣靈動。

　　流水一年四季沒有理由的流著，音樂的天空百花齊放，遙遠的地方流傳著美好的故事，幻覺的國土生長著心愛的向日葵。我一直以寧靜自居，回頭來卻發(fā)現我是錯的，我還是會在莫名的時候想起飛天。她總是出現在我的夢里，我對她未經過我的同意便出現在我的夢里深表遺憾，雖然她穿著我喜歡的唐韻古裝，溫暖如花。

　　青年的學子，走在西安古老的街道上，沐浴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之中。那時候，一些王朝的舊夢沒來由的占據我的心靈，我看見李世民站在高大華麗的玄武門上，他的臉像北方的陽光一樣爽朗。他在高高的玄武門上，注視著腳下熙熙囊囊的長安街道，發(fā)出明朗的笑聲，長安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，那時候酒肆里飄出的酒香，醉倒了半個長安……那時候才子們一個個從西門里奔馳而出，開撲邊疆，（"杖策揭天子，驅馬出關門"）可是世民絕對想不到，不久，這一派繁榮景象會被一個矮矮的胡人所打破，他就是安祿山。千年的時光奄突已逝，不想杜甫發(fā)出的一聲嘆息，竟成了整個盛唐的悲音。--（見《撲奉先詠懷五百字》）

　　在交大的紅墻里，十月的陽光依舊很好。高大的喬木蒼茫憂郁，而它的葉子在草坪上斑斕生姿。那時候年輕的女子們的影子落在石板上，無法無邊的美麗。而在她們的頭頂之上，是西部獨一無二的天空。那時候她們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陽光，細細的血管在她們白皙的皮膚下面若隱若現。如果她抬起頭來，清澈的眼白像大朵大朵的云彩從天空滑過……

　　像小雀一樣快樂的女子，擁擠在北方清冷的街道。許多年以后，當她們老了，她們還會記得那些快樂的時光嗎？

　　站在郵電學院18樓頂頭，放眼看去，一派雍容俗第，而大雁塔在目力所及的地方，珍藏著玄奘法師從印度帶回的佛像、舍利和梵文經典。有時候，下雨天我會一個人在大雁塔下散步，內心平和。

　　唐代詩人岑參曾在詩中贊道："塔勢如涌出，孤高聳天宮。登臨出世界，磴道盤虛空。突兀壓神州，崢嶸如鬼工。四角礙白日，七層摩蒼穹"。大雁塔敦厚古樸，給這個浮華的都市帶來了一股清風。

　　而若干年前，和我年紀相仿的倉央嘉措在他的詩集中寫到，"我問佛：世間為何有那么多遺憾？ 佛曰：這是一個婆娑世界，婆娑即遺憾 沒有遺憾，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"

　　年輕的我沒有倉央嘉措的智慧與禪定，生活在遺憾的痛苦中，昔日已逝欹，而我依舊因為遺憾而寫作……我記得，在西郵新區(qū)空空蕩蕩的校門外面，我常常默默的走，北風悄無聲息地到來，然后猛烈的吹著。

　　我常常一個人在大街上孤獨的穿行，傾聽風從身邊呼嘯而過的聲音，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，好象要飛起來。

　　我問佛：如何讓人們的心不再感到孤單？

　　佛曰：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

　　多數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

　　只因與能使它圓滿的另一半相遇時

　　不是疏忽錯過，就是已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