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濟觀察報 2017-04-09 08:54:50
幾天時間,劉悅懷揣的60萬元在新區(qū)里嚴重“縮水”。如果他在3月30日前來到雄安三縣,按照媒體報道,6000元/平方米還可以買到某小項目1套100平方米的永久產權房。僅僅2天以后,二手房交易已經要求全款,這些錢他只能買到一個30平方米的臥室。
一名老家河北滄州,在北京擁有穩(wěn)定工作的90后,在看到“雄安新區(qū)”成立新聞后的第二天,從北京出發(fā),兩天內輾轉雄安新區(qū)各縣,試圖抓住他個人眼中快速實現階層上升的最后機會。
這個“機會”突然出現在4月1日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(fā)通知,決定設立河北雄安新區(qū)。新華社在通稿中用詞“千年大計”來形容這個超級方案,幾天內保定市下轄三個縣城——雄縣、安新、容城失去了往日的平靜。
幾天內的通脹
4月3日早上,經濟觀察報記者在安新遇到劉悅,他正在街頭和當地人打聽如何去白溝鎮(zhèn)。很顯然,前一天晚上7點才到達新區(qū)的劉悅來晚了。
雄縣政府在新政發(fā)布當晚即緊急宣布凍結一切房產過戶。而不受保護的私下交易,無視官媒“房價不飆車,雄安才會安”的警勸,在中介和資金充裕買家的推動下一再上演。
幾天時間,劉悅懷揣的60萬元在新區(qū)里嚴重“縮水”。如果他在3月30日前來到雄安三縣,按照媒體報道,6000元/平方米還可以買到某小項目1套100平方米的永久產權房。僅僅2天以后,二手房交易已經要求全款,這些錢他只能買到一個30平方米的臥室。
路上,劉悅從朋友處得到的消息是安新還有房,但實地轉了一圈后發(fā)現消息有誤。中介建議他去離安新縣25公里左右的白溝鎮(zhèn)看看,那里的房子沒有限購,價格也沒有瘋漲。劉悅準備去往他人建議的兩個盤,白溝鳳凰國際城和美墅家。在安新到白溝的鄉(xiāng)間土路上,公共汽車不到一小時的車程,中介又臨時告知白溝鎮(zhèn)房已賣光。但劉悅還是決定去碰碰運氣。
劉悅來自河北滄州沿渤海的一個小縣城,海興。他的家鄉(xiāng)由山東省無棣、河北省黃驊、鹽山三縣的邊緣鄉(xiāng)村合并而成,取“靠海而興”之意而命名。從河北某大學工科專業(yè)畢業(yè)后,劉悅考上首都一所985院校研究生。2015年研究生畢業(yè),他思忖,按照當時的房價,他拿到北京戶口之后再跳槽去互聯(lián)網公司,以后的收入水平買房也來得及。于是在“解決北京戶口但漲薪緩慢的國企”和“待遇前景都不錯的互聯(lián)網公司”之間,他選擇了前者。
孰料僅僅兩年間,他看上的豐臺房價,一路從3萬元升到6萬元,隨著結婚成家的壓力增加,他感覺短時間內無法靠個人能力購置婚房,家里也無法給予太多支持。新政甫一出,女朋友隨口提了一句建議他去雄安三縣看看,他覺得有戲,便帶上女方家里給的60萬元預算,直奔“雄安新區(qū)”。
來晚了
在安新縣到白溝鎮(zhèn)的公共汽車上,買房者聚集還不明顯。而等到劉悅到達鳳凰國際城,這里已經有了大批看房者和中介,京牌車遍地。雖然白溝鎮(zhèn)還未出臺限購措施,但開發(fā)商卻開始捂盤惜售,門口貼上“今日不開盤”的封條。
但仍有少數中介手中擁有房源。眼尖的劉悅迅速找到了一名攬客的中介,不多話便向中介說明來意,中介報價一套41平方米房源,單價1萬元左右,全款交易。劉悅覺得面積太小,不是自己想要的小兩居戶型。走到另一個朋友推薦的樓盤“美墅家”,售樓處告知已停售。周邊沿街持有“美墅家”房源的中介報價也在1.5萬-2萬元左右。此時的劉悅陷入一種焦躁的情緒,預算有限,房源有限,他來得太晚了。
此時,朋友告訴他,之前在容城聯(lián)系到的中介有信了。劉悅便又搭公共汽車前往此行第三個目的地,容城。在白溝前往容城的大巴上,劉悅開始向同伴表示,“自己其實很糾結。”
“北京這座城市狠狠地教育了我。一個朋友去年4000元/平方米在高碑店買的房,今年漲到了8000元/平方米,凈賺幾十萬,而我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呢?也只能掙到這么多錢。”他為自己找到現實的理由,“都是被逼的,只是在順應潮流。”
不久前,在問答社區(qū)知乎被刷爆的“北京房價是否在透支年輕人的創(chuàng)造力”的回答中,一位中科院博士因為買不起北京的學區(qū)房,而被迫“賭上前程”搬遷到南京被頂上高票。見證了許多例子的劉悅,顯然并不想成為這逃離大軍的一員,雖然他才27歲,未到“而立之年”。他也知道“國外的年輕人,首次置業(yè)年齡幾乎都在35歲以上”。但他清晰地認為,未來自己并沒有多少選擇。抓住北京戶口已經讓他錯失了買便宜房子的機會,未來幾年任何閃失和任性將需要數年的血汗來填補。
然而等他下午趕到容城,迎接他的也是禁售,沿街中介公司大門緊閉,封著貼條。他開始刷手機新聞,發(fā)現剛才否定的白溝鎮(zhèn)鳳凰國際城房源漲勢驚人。
劉悅前一天詢價的河北高碑店也是這樣見風起勢,即便如此,高碑店的房價畢竟還是“友好”的,算上加價約9000元/平方米。雖然不在炙手可熱的雄安新區(qū),但高鐵通勤到北京僅僅需要30分鐘左右,“未來也有剛需會接盤。”
中介給劉悅提供了另一個機會,西臨白洋淀的任丘孔雀城,“新中式風格別墅,北國宜居小鎮(zhèn)”。雖然任丘已經完全屬于他家鄉(xiāng)滄州下轄的范疇,但畢竟在“白洋淀畫的圈里”。尤其是他構想的“風險越大,收益越大”的雄安新區(qū)買房已然無望,但高碑店作為備選,成為一個穩(wěn)妥的選擇。此時的劉悅似乎又重拾了剛到安新時的斗志,并計劃從高碑店看完房,再繼續(xù)趕往保定排任丘“孔雀城”5000元一個的號。
容城沒有直達高碑店的公共汽車,需要從白溝中轉。手機上的一些新的信息,讓他決定返回鳳凰城看看。劉悅找到一個看上較為謹慎的中介,對方也是前一天臨時被公司緊急調到白溝鎮(zhèn)來賣房,聽到其他中介報價有些吃驚,并建議劉悅,高碑店“現在還買得起”,其他周邊縣區(qū)也可以考慮,劉悅吃了一顆定心丸。
退而求其次
對未來的期待,像病毒一般在雄安一帶的本地人中擴散。白溝鎮(zhèn)載客的三輪車司機,聽到劉悅要去當地樓盤,試探劉悅是否需要集體土地上的房子,表示可以提供聯(lián)系方式;另一位師傅笑稱自己的副業(yè)變成了帶買房團,“一天150元,給發(fā)一身衣裳,帶去樓盤就行。”
在白溝鎮(zhèn)的一家小餐館里,一位中年女士對另一位不相識的買家抖著手里的買賣合同,“你說這政策到底怎么變?我錢都交了,但是心里還是直打鼓。如果對方違約,我一點辦法沒有。”
在容城到白溝的汽車上,劉悅和幾個當地村民交談。一位中年婦女不愿意透露自己是哪縣人,但聽到拆遷補償,每畝地可能補償6萬元左右的消息,微笑不做評價,稱“地不值錢,最重要的是房子。”而在當地,每戶的拆遷標準,按照戶主補償三套房子的傳言已甚囂塵上。
劉悅對同伴開玩笑:“我早上在逛集市的時候就想,這些大爺大媽,將來的億萬富翁,而他們卻還在擺攤。我呢,我什么都沒有。”
他對著一位當地大媽說了同樣的話,大媽露出既滿意又謙遜的笑容,“希望如此,希望如此。”
劉悅放下對雄安三縣的牽掛,從白溝鎮(zhèn)奔赴高碑店,公共汽車車程大約1小時左右。因為是新城,高碑店道路寬闊,人煙稀少,街上鮮有機動車行駛,打著“首都衛(wèi)星城”標語的房地產廣告隨處可見。他隨處探訪兩家中介公司,桂園和京港國際,現房已經報價在1.2萬-1.5萬元左右。劉悅只打算買均價9000元/平方米左右的期房。
劉悅非常滿意高碑店良好的建設現狀,于是決定等第二天再來看房,拿到朋友靠譜的房源再出手。他的打算是買到高碑店的房子,如果9000元/平方米入手,漲到1.5萬元,他就賺了,然后“做個杠桿”再到北京購房,最終還是可以實現定居首都的目標。
劉悅買到從高碑店東回北京西的高鐵,已將近晚上十點鐘,距離他到達安新縣已經整整27個小時,他幾乎馬不停蹄地在安新—白溝—容城—白溝—高碑店間奔波,坐了2趟高鐵5趟大巴,路上花了7、8個小時,在每個樓盤停留的時間不超過30分鐘,目睹了無數的封條和撲空了絕大多數機會。京津冀的概念令河北很多地方的房價暴漲,但他的弟弟畢業(yè)后準備回滄州老家工作,他只能暗暗祈禱房價余波不要擴散到家鄉(xiāng)。
然而他又非常希望他的家鄉(xiāng)得到發(fā)展,“北京的資源太集中了。河北這樣的一個大省,有幾個985、211?只要北京肯搬出1/4的學校和企業(yè),河北就會大不一樣。”
京津冀協(xié)同發(fā)展專家咨詢委員會組長、中國工程院主席團名譽主席徐匡迪院士在近日接受采訪時指出,“京津兩地過于‘肥胖’,大城市病突出。特別是河北發(fā)展與兩地呈現‘斷崖式’差距。”徐匡迪院士也這樣評價雄安新區(qū)的成立意義和主要功能:設立雄安新區(qū),有利于集中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,有效緩解大城市病……有利于提升河北經濟社會發(fā)展質量和水平。對加快構建京津冀世界級城市群,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和深遠歷史意義。
在檢票口,劉悅聽到一位來自北京的女士大聲和電話那頭的對方通話:“要不是燕郊那套房子在手里占著地方,我早就下手了?,F在雄縣房子漲到3萬(元),瘋子才買呢!”
他已經顧不上了。
(應采訪者要求,劉悅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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